2007年5月28日 星期一

一片深灰色的四層小樓,相互之間用交錯的通道連接起來

 



 


一片深灰色的四層小樓,相互之間用交錯的通道連接起來,望去凝重而肅穆。周圍是一大片鮮花和草坪。外面陽光明媚,空氣中混合著蟬鳴和澆灌草坪的水龍頭噴水時發出的嘶嘶聲。這樣的地方,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區是不可能找到的。一個財大氣粗的德國公司在這片城區東北部的開發區圈下了這塊地。在這個大院裏,寫字樓、餐廳、高級公寓與星級客房一應俱全。


1993年,跨國通信公司開始大量湧入中國。這年夏天,我以優異的成績從國內最好的大學畢業,分配到這家外資公司做客戶培訓。辦公室寬大而整潔,辦公桌和書櫃裏仍然堆著我上大學時讀過的教材和當時買的一些古典名著以及一整套《王朔文集》。我面前攤著一本英文技術書,心不在焉地一邊翻著一邊想我最近認識的一個女孩兒--張璐。


門開了,和我一起分配到這家公司的李傑一陣風一樣走進來,他瘦高個兒,圓圓臉,戴著一副眼鏡,永遠自我感覺良好。他是我大學時代的同學,鐵哥們兒,家住洛陽,畢業分配時留在了北京。


楊帆,他叫我,這個週末有空嗎?


那得看幹什麼了,我抬起頭說,別是你又有什麼親戚要搬家吧,每到這時候你就想起我來了。


是好事兒。剛才我去了趟老闆那兒,他說這個週末管客戶接待的何小姐有事,問咱們能不能帶客戶出去玩兒?


那怎麼會沒時間,閑著也是閑著,你知道什麼地方好玩嗎?


客戶說要去長城。


長城多沒勁呢,又不是沒去過,爬到頂能累死誰。


那你想上哪兒?


去黑龍潭吧,你就跟客戶說誰想去長城讓他自己上前門坐旅遊車去,黑龍潭可是個必須包車才能去的地方。


誰說包車才能去,到東直門坐長途車不是也能去嗎?


死心眼兒,我瞪著眼睛說,騙騙這幫老帽兒。我想去黑龍潭,沒去過。你就跟客戶說,那個地方山明水秀。


我在秘書那裏領了3200塊錢,這在那個平均工資仍然只有200300元的年頭也算是一筆財富了。秘書叮囑我說,每個客戶定額是100塊,連車錢帶吃飯。最好別都花了,剩一點回來。”“哎,哎,你放心,我是勞動人民出身,從來都是一分錢掰兩半兒花。


因為公司沒有大客車,每次客戶出遊都由帶隊的人負責聯繫包車。我給一家旅行社打了個電話,訂了一輛帶空調的日野大客車。


諸事搞定後,我打電話給張璐。


喂,張璐嗎?你好!……對,我是楊帆,禮拜六有空嗎?……”


 


我放下電話,看見李傑正盯著我,張璐好看麼?他問。


你知道李白的《清平調》怎麼說的嗎?


不知道,說什麼了?李傑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知道他在古文方面的知識糟糕透頂,就搖頭晃腦地說道第一首,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什麼意思,具體解釋解釋,他也覺得這首詩非常好聽。


具體解釋嘛,等你看見張璐就明白了。


酸死我了,整個辦公室的人哄堂大笑。


 


星期六上午,我5點多就起來了,打了輛計程車去張璐家裏接她。到我們公司時,李傑正在清點客戶人數。我對李傑說,這是張璐,字旁加一個馬路的路,又指著李傑轉頭對張璐說,李傑,豪傑的


9點多,我們一行35人到了黑龍潭。下車後,我對張璐和李傑說,你們先去買票吧,我去給客戶買些水帶著。


我走到路邊的一個小賣部說,給我來15聽可樂,20瓶礦泉水,開張發票。


店主是個20歲左右的女孩兒,看上去精明強幹。她乾淨利索地將所有的飲料放在一個空紙盒裏,然後問我:一共60塊錢,發票開多少?


我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看我在猶豫就沒再問我,低頭開發票。我給你寫了90元,她說著就把寫好的發票遞給我。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覺得又高興又擔心,高興多得了30塊錢,又擔心被發現虛開發票。後來一想,這樣的事情多了,只要帳面上對,誰會來查這些沒影的事。我釋然地笑了一下,抱起那一紙箱子飲料往上走。


買幾瓶水也花這麼長時間,李傑說。


哪兒啊,主要是水太沉,搬著費勁,我說。


別找藉口了,剛才你跟賣水的那個女孩兒套瓷我都看見了,人家跟你說了一句什麼,你就沖人家呲著牙樂,現在嘴都沒閉上,張璐逗我。


她長得那樣我可高攀不上,好歹也得找個長得跟我差不多困難的吧,比如說你,說完我看著她笑。


臭貧。張璐轉身喊客戶說,大家過來拿水,一人一瓶。


那一天,我們玩得很開心,順著碎石小路走了差不多4公里,一直走到黑龍真潭。


晚上送走了張璐,我和李傑回到我們倆住的客房,我對他說今天開發票,一共多開了230塊錢,給你一半吧。這差事不錯,陪客戶連吃帶玩,還能賺點外快。


 


當天半夜,我突然發起燒來,燒得天昏地暗。我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又躺下去。反復折騰了一夜。有時幾乎是無意識地哼哼幾聲。李傑爬起來給我倒了杯開水。我擺擺手,讓他趕緊去睡覺,不用管我。


因為第二天還要給客戶上課,早上我勉強爬起來,覺得腿都燒軟了。


李傑勸我說:發這麼高的燒就別去上課了,我替你跟老闆說一聲。


沒事兒,我說,這是我第一批培訓的客戶,還是善始善終吧。


那天我強打精神給客戶上了一天課,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就坐在沙發裏打個盹兒。我的經理是個英國人,他看我臉色不好就關切地問我怎麼啦。我說我可能是因為著涼,所以就發燒了。說完我卻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夏天,我既未吹風,也沒有洗冷水澡,怎麼會著涼呢?


晚上下課以後,我準備吃點同事給我的藥。剛把藥含在嘴裏,突然感到那藥十分難聞,我一下子就把嘴裏的藥吐了個乾淨。只喝了杯熱水。李傑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吃飯。非常奇怪的是,我覺得燒好像是突然退了,身體也輕鬆了起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這場病竟然來去都似乎是眨眼之間的事。


一個月以後,我再一次有了帶客戶出去玩的機會,那次帶了40多個人一塊去了潭柘寺。我多開了500多塊錢的發票。回來又莫名其妙地大病一場。


 


※※※


 


自從第一次和張璐一起出遊後,我和她的聯繫就多了起來。我們經常通話,我要買衣服什麼的,就叫上她。她在學習上遇到什麼不懂的地方,尤其是在數學,英語和電腦方面的問題就來問我。每次我都給她講得頭頭是道。看得出來,她很欣賞我的聰明。


我也漸漸知道了,她曾經在一年前有過一個男朋友叫董浩,是屬於一見鍾情的那種,但是那個帥哥兩個月後就去了日本,從此音信全無。像張璐這樣開朗懂事,又正在上大學的青春玉女,背後自然有一個連的追求者在各顯其才,其中不乏事業有成的大款、少年老成的外企主管和一些瀟灑倜儻的音樂人。我深知自己現在狗屁不是,僅僅和她保持稍微近一點的朋友關係。有一回我去她家蹭飯,在她給我炒菜的時候,我半開玩笑地問她,在她追求者的排行榜上,我現在排到第幾名了。她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要不是露骨地嚴肅求愛,似乎她對所有的追求者都不置可否。


上學期間,她經常出去打工,掙些零花錢。每次和我出去吃飯,她都堅持不進高級飯館兒,還經常和我搶著付賬。我見過一些長得稍微好看點兒的女孩,都有一種驕氣和嬌氣。我曾經和幾個朋友與張璐一起登泰山,她一路上從來不讓別人照顧她,除了自己背東西外,甚至還幫著和她一起出來玩兒的女生背著水。她對任何人都很平易,我從來沒有見她和誰揚著臉說話,一付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我們在一個老鄉家裏借宿的時候,我看見她和村裏的男女老少一樣聊得眉飛色舞。


和她其他的追求者相比,我覺得追她好像不太現實,但我從小就相信人的命,天註定,相信只要是我的東西就跑不了,只不過我不知道什麼是屬於我的,什麼不屬於而已。當時街上經常能看到擺攤兒算命的。雖然我那時對周易深信不疑,但總覺得拿它在大街上算卦賺錢的大部分都是騙子。有一次出去買菜時,我自己在小攤兒上買了一本《周易預測學》,開始自學算卦。雖然我知道張璐對我印像不錯,但是也僅此而已。我想自己預測一下,和張璐到底有沒有未來。


我沒有和我父母說起有關張璐的事情。爸爸工作很忙,媽媽身體又不太好。我平時都住在公司,每個週末回家看他們的時候,只說一些高興的事。因為自己覺得追張璐並無十分把握,索性不說,省得他們問長問短,為我操心。


一年以後,我和張璐幾乎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正在這時,公司決定派我和李傑一起去德國慕尼克的公司總部接受為期3個月的高級技術培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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